當年,“張光宇在上海藝壇就像是梅蘭芳一樣的人物。宮崎駿崇拜他,可我們自己卻知道不多”,“中國現代主義大師:張光宇藝術展”策展人之一李大鈞認為:“中國不是沒有大師,而是我們如何去重視自己的大師”。

張光宇繪《孔雀姑娘》工作照,潘德潤攝影,1957。 文內圖均轉自豆瓣網友主觀真理和熱帶北極熊
張光宇這位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上海、重慶、香港叱咤風云的畫壇干將,在1949年底北上北京,參與新中國許多重大美術工程的重要藝術家,因為時代的誤會,認知的偏差,以及1965年過早的去世,猶如遮蔽的星宿,抑或沉底的寶船。但時間也是拂去歷史塵灰的利器,半個世紀過去了,重新認識張光宇價值的時刻來了,伴隨著四卷本《張光宇集》的出版以及近年來一系列展覽活動,張光宇先生終于重回社會視野。
結合正在上海舉辦的“中國現代主義大師:張光宇藝術展”,策展人之一李大鈞此前對澎湃新聞表示,“中國不是沒有大師,而是我們如何去重視自己的大師,如何給予合適的土壤去培養更多的大師。”

中國首屆動漫藝術展上展示的張光宇手稿
澎湃新聞:大家都知道張光宇先生是中國現代漫畫的旗手和奠基人之一,那具體而言,他是怎么影響了中國現代漫畫的?
李大鈞:我們過去強調張光宇的藝術價值主要是在漫畫里,把他當做中國早期漫畫的旗幟,確實在這個領域,他的影響非常大,是開先河者。中國最早的漫畫雜志、協會,還有一些漫畫的展覽都與他有關。更主要的是他引導培養了一群追隨者,我覺得從這個角度看他確實是中國早期漫畫運動的旗幟。
其實張光宇一開始畫漫畫的時候還不叫漫畫,叫諧畫,是漫畫的前身,這個“諧”帶有調侃的意思。他最早于1918年開始畫,我們真正后來把它定位為“漫畫”,采用的是日本語式,可見他在這個領域的探索甚至是早于漫畫,在漫畫成形之前。張光宇在這個領域是開先河者。他不僅僅是自己創作,還帶動了一批人。
還有一個張光宇在漫畫界的重要性在于民國漫畫本身的高度,因為我們說中國的唐詩,宋詞,元曲,明清的小說,還有民國的漫畫,是中國文化分時代的高峰。中國的漫畫在上世紀30年代原創的成就非常大。上海是中國漫畫的發源地,漫畫又對海派文化產生影響。對張光宇的而言不僅是漫畫,他的才能十分全面,在對設計、工藝美術等很多領域,包括海派文化的影響都非常大。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他在上海美術界,實際上就是像梅蘭芳一樣的人物。
另外,張光宇的貢獻還在于他在漫畫領域不斷的創造,我們多數的漫畫家都停止在平面的層面里,而張光宇實際上還是動漫的先驅。張光宇的價值在于他是真正的“中國的迪士尼”。他和迪士尼應該是同年代的,實際上迪士尼還比他“小”,而且他和迪士尼搞同樣的事情。其實,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的動漫是不落后于美國的,更不要說日本,日本有幾個重要的大漫畫家,手冢治蟲,宮崎駿,他們都受張光宇的影響,他們都是張光宇的崇拜者,而且張光宇的美猴王形象在全世界產生影響,他是真正被西方的美術界所傳頌的中國經典的美術形象創造者,或者叫“美猴王之父”。他在國際上享有很高的名譽,但是我們呢?中國人卻不知道。
《大鬧天宮》的時代強調群體創作,其導演叫萬籟鳴,很多媒體都宣傳他作為導演,為此萬籟鳴還給張光宇寫信,因為《大鬧天宮》的核心主創人、形象創造人就是張光宇。

張光宇

何非光和張光宇
澎湃新聞:您剛才說《大鬧天宮》里孫悟空形象是張光宇設計的,其他的形象呢?
李大鈞:他是大鬧天宮的美術設計,美術設計在動畫片里就是核心。其實《大鬧天宮》最主要的歷史淵源是他1945年就創作了的《西游漫記》,這次展廳里有展,這是《大鬧天宮》的母本。《大鬧天宮》是作為《西游記》系列拍攝計劃的第一部,獲得了很大的反響,在那樣一個時代,中國人搞出來,很了不起。因為當時花了很少的錢,條件又簡陋,但同樣獲得世界的影響,這就是因為導演、故事的內容、美術設計等,這一群人是高水平的!我認為這是人的因素。這部動畫片兩個人最重要,一個是導演,一個美術設計,但是用萬籟鳴的話說,“你才是這個《大鬧天宮》的核心”。




1945年秋末,張光宇完成連環漫畫創作《西游漫記》。
澎湃新聞:那張光宇先生是受誰的影響才能創造出豐富多彩而且有影響力的作品?
李大鈞:我覺得他是受時代的影響,他身邊有一個很大的群體,他的老師張聿光,他的前輩丁聰的父親丁悚,師長一樣的人物,這些人都是上海灘非常重要的人物。張光宇本人家學很厚,他是無錫人,祖上都是很有名,很有修養的,他自己傳統文化的積淀也很厚,不到20歲到上海,經歷了“五四”新文化運動,面對的是完全開放的時代。什么造就了張光宇?我覺得是那個時代,上海灘的文化。受時代的影響,當時的中國人確實像孫中山所言,“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暢,逆之者亡。”那代的年輕人都在反思傳統文化,認為中國文化面臨著危機,同時也睜眼看世界,這個時代迫使他們選擇他們的立場,怎么做,扮演什么角色?我覺得張光宇是在這個時代年輕人中,解決這個身份,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


《神筆馬良》插圖

《玫瑰花的故事》插圖

《劉三姐》插圖
澎湃新聞:張光宇的經歷對我們今天也有很大的啟發,因為我們如今又面臨如何在世界格局中重塑中國身份的問題。
李大鈞:張光宇的朋友像廖冰兄、華君武、張仃等發自內心地覺得張光宇是一座高山。我本人也是這種態度,我對他的解釋都不全面,只是站在個人的角度上。張光宇的“被遮蔽”是肯定的,一是張光宇早逝;還有我們不重視設計,不重視動漫、工藝美術、實用美術、商業美術的時候,當然從事這個領域工作的人也不可能被重視。